緣起 - 手を伸ばしたら
紀鞘不喜歡那些線。
就像很久以前,在街道上看過的操線人偶。
那些線由自己的四肢延伸,偶爾還會不小心纏在自己的身上。
只有在紀章說著外頭的事情時,能夠暫時忘記那些線的存在。
紀章說,外面最近下起了雪。
她是有印象的──白色的、柔軟的、冰涼的、輕輕碰觸的話就會消失。
在自己仍能在外頭自由奔跑的那段時光。
那是久遠的幾乎要忘記的日子。
但是母親大人說,會害紀章死掉。
所以不可以出去。
死掉了,他們就永遠無法成為「緒方」。
雖然他們從不在乎那種事。
敲門聲。
「紀鞘,我進來囉。」
紙門被拉開,紀鞘側過頭,對上那雙熟悉的瞳。
而那人臉上的傷也隨即映入眼簾。
那是他身上的傷,她心上的傷。
「紀章。」
她輕喚了來者的名。
喀啦喀啦,彷彿是細線移動著木偶而發出的聲響。
紀章在她眼前微笑著坐了下來。
「今天還好嗎?」
紀鞘看著發問的人。
那是帶著活力的,琥珀色的瞳。
和自己是一樣的吧?
「和平常一樣。」
她回答,卻垂下了眼。
「是嗎。」
與落,紀鞘感覺有隻手覆在自己的腦袋上。
紀章揉了揉那頭黑色的短髮。
「外面、」
「嗯?」
熟悉的溫度抽離,紀鞘只是直盯著地面,她知道紀章正等著自己繼續開口。
「還下著雪嗎?」
不可以任性。
很多次、她對自己這麼說。
「下著喔、」紀章的話頓了下,紀鞘抬起頭,卻沒能對上對方的視線。
「妳等我一下。」
話語在門外的長廊落下,紀鞘伸出的手甚至連對方的衣襬都沒碰著。
她起身,紙門因為重量的壓迫而發出了細小、尖銳的聲響。
腳步聲漸行漸遠,而紀鞘只是盯著昏暗的長廊。
那個人、要做什麼呢?
靠著門,紀鞘再度坐了下來,接著仰頭,閉上了眼。
「……兄長大人。」
呢喃著,用誰也聽不到的音量,用不能讓任何人聽到的稱呼,她在心中呼喊著那個人。
她總是在想──活到現在的自己,對於紀章來說,到底是好是壞呢?
或是說、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自己的話,紀章可以過得很好的吧。
也許沒有心中痕、沒有那場向自己襲來的火、更沒有紀章臉上的傷。
也許哪天──
急促的腳步聲中斷了紀鞘的思緒。
漸進的聲音促使她張開了眼,移動身子,榻榻米粗糙的觸感從掌心傳來。
「紀章?」
看著匆匆朝自己奔來的人,紀鞘疑惑著、輕輕皺起了眉。
咚咚咚、紀章的手中似乎捧著什麼,以致於步伐看上去搖搖晃晃地。
「給你這個!」在紀鞘的面前跪坐下來,將捧著東西的手放在紀鞘眼前,紀章喘著氣,臉頰甚至有些微紅。
和方才帶點嚴肅的感覺不同,紀鞘喜歡這個樣子,喜歡那份噙在嘴角的,對自己展露的笑意。
她看著對方手中的東西,接著伸出手,碰觸那因為溫度即將消失的冰涼。
「融化了啦。」
涼意從指尖傳來,紀鞘看著那從紀章的掌縫落下的水珠,輕笑出聲。
「但是、看到了吧。」琥珀色的眼眨了眨,紀章大大的笑了。
「恩,謝謝。」將手從對方的掌心抽離,紀鞘傾身,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。
「等等、水會潑到衣服、」始料未及的行動,紀章沒來的及阻止,手中的水一下子灑上了紀鞘的衣服及身下的地面。
「很快就會乾的。」將臉埋在紀章的肩上,紀鞘的手緊緊環住了對方的脖。
「真是……好了,我去幫你拿晚餐過來吧。」拍了拍懷中人的背,紀章別開了視線。
「恩。」紀鞘鬆開了手,而在離開對方的身子時,她輕輕的擦過了那烙在臉側的傷。
縮了下脖子,紀章起身。
「我很快就回來。」理了理自己的衣衫,紀章在帶上了房間的拉門後離去。
房間重歸於寂靜,紀鞘抬手,碰了下自己被沾濕的衣服。
有點涼意,但想暫時維持這樣。
這種稍微接觸外面的感覺。
回到自己的矮桌旁,紀鞘翻看著上頭的紙張。
練字已經感到有些無趣了。
挽起左袖,她撫上了那道深色的、有些粗糙的傷痕。
細微的搔癢感,痛楚則在幾天前早已消失,僅有在夢見那件事而驚醒的噩夜會感到火辣的疼。
要不是紀章、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去呢?
沒敢去想那樣的可能性,紀鞘甩甩頭,把想法趕出腦袋。
但是,隨著年紀增長,無可否認來「除掉」自己的人越來越多。
二房生的長子及長女,再不願意也會知道這些。
拉門打開的聲音,紀鞘迅速的將袖子放下,轉過頭。
她沒看漏紀章在踏進房間時那輕輕皺起的眉。
「還痛著嗎?」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在紀鞘面前,問著。
搖搖頭,紀鞘拉住了自己的袖口。
「是嗎……」紀章坐下,垂眼、話語中帶著幾許猶豫。
「紀章、怎麼了嗎?」
看著眼前人吞吐的模樣,紀鞘輕歪著頭。
「母親問過我,」抿了下唇,紀章望向那雙與自己相像的眸。
紀鞘直視著對方。
「要不要,我們先搬去赤町。」
稍微提高的音量,紀鞘眨眨眼,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。
可以到外面去、嗎?
見紀鞘沒有反應,紀章有些慌亂的,對著眼前的人伸出了手。
「一起離開這裡吧?」
看這紀章朝自己攤開的掌,紀鞘想的卻不是自己是否要答應對方。
能夠抓住的,就只有眼前的手不是嗎?
她伸手撫上了那份溫度。
──那為什麼,這樣的場景令人感到似曾相識呢?